源伦生

赠 @陆南  

有些心血来潮，希望你喜欢这个曲子和这个梦~

前言：灵感源于评论里那句“拉琴的人，手指上会有金粉簌簌落下。”故事内容源于某个梦，不过在我的梦里，他们是自小相识的老邻居。

音乐：https://music.163.com/#/song?id=22501584

（Four Romantic Pieces B150 (Op. 75): I. Allegro moderato）

 

       刚开始，艾瑞克还不知道他的邻居是位作家，他只知道某个炎热的夜晚里，那栋白色的小屋前停了一辆从未见过的蓝色轿车，在路灯下晕着微光，就像一只扑闪着翅膀的金甲虫。他没有太过在意。这条街道每日平淡无奇，他的生活亦复如是，很少有人造访，也很少有人迁出。

       他是位普通的钢琴教师，每日往返于琴房与学生家中，乐谱、钱包、钥匙便是他公文包里的全部内容。每次他按下门铃，他都能看到满脸笑容的父母和一张并不情愿的脸蛋。年幼的男孩扭扭捏捏，稍大的女孩翘起辫子，就是不肯好好合作。艾瑞克也不懂为什么，也许他们只是讨厌自己的牙齿。

       “鲨鱼先生！”

       他时常在花园剪草时听到这个外号。于是他只好龇起牙齿，站在绿茵茵的草坪里，放下那截水管，挥舞着灵活的十指。骑着小三轮的小男孩皮特罗会扭着肥胖的屁股向他吐舌头，刚进艺术学院的大学生琴又在二楼房间用望远镜偷窥他，把他脸上深浅不的一皱纹如实画在那堆粘土上。他还会把手搭在篱笆上，上身倚着那些木板，想着要把孩子们的调皮全化作五行直线上的音符和记号。

       “鲨鱼先生！”

       街区尽头精力旺盛的老太太偶尔也会这么叫他。每逢这个时候，艾瑞克就知道这个些满头花白的绅士贵妇们又要举办联谊舞会了。他们会让他作为街区最出色的钢琴表演家闪亮登场，同时大胆放肆地询问在场未婚人士，觉得我们的钢琴家怎样呀，是不是很稳重呢，试图给他牵桥搭线。罗根每次见到这情景都会大笑，甚至自掏腰包给他们加菜。因为自从艾瑞克搬进来以后，老太太们就把目光转移到教师身上，兴奋得犹如发现一片新大陆。她们再也不会折腾单身汉厨师罗根了。

       除了吓小孩、给老太太伴奏、到学生家上课，钢琴教师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看小说。他最近在看查尔斯·泽维尔的《金色之梦》，一个法国小提琴家周游列国的故事。开篇里有一句让他印象深刻，查尔斯写道，拉琴的人，指尖会有金粉簌簌落下。

       那可真美。

       不知道，写这个故事的泽维尔先生，是否也如故事一样动人？艾瑞克有时候会这样想。

       他可从来不想这金色梦境会降临身边。情人节那天中午，孑然一身的钢琴教师从窗边听到乐声，他打着哈欠推开窗，看见那位陌生的邻居正站在开得正旺的紫阳花球旁边，拉着一首熟悉的小提琴曲。兴许他往弓毛抹上太多松香粉了，在那缕微弱的阳光之下，艾瑞克似乎能看到略带香气的金粉正从他按在琴弦上的指尖弹落，与扬尘如精灵飞舞一般，给他的睫毛末端、褐色的发梢和脸侧的绒毛镀上一层美妙的暖光。

       “拉琴的人，指尖会有金粉簌簌落下。”

       艾瑞克手中的书从二楼窗台瞬间落在地面，乐声马上停了下来。他看到邻居正探头四处寻找声源。艾瑞克迅速跑下楼梯。

       “很抱歉，我打扰你了吗？”邻居问，“我应该回屋的。”

       “没有。挺好听的。”艾瑞克把小说抱在怀里，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只可惜封面已经被湿润的泥土弄脏了。“请问你是……？”

       “啊，”蓝眼睛的拉琴者说，“我是你的新邻居，查尔斯·泽维尔。才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上门造访呢。”

       艾瑞克握住了他柔软的右手。“你好，我是艾瑞克·兰榭尔，钢琴教师。”他把书放到背后，用长长的手指挡住了封面的书名。

       《金色之梦》。

       第二天下午，他的邻居就抱着一本书、一支红酒登门造访。他穿着一件紫罗兰针织衫和一条牛仔裤，即便如此还是闪闪发光。“我看见你学生刚离开，所以猜你应该有空。”他眨了眨眼睛，“为昨天的事赔礼。”

       “为什么要赔礼？”

       “你那本珍爱的书弄脏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书……你看起来挺爱惜它的。这么说起来有些自卖自夸吧，”他迈进艾瑞克简洁的屋子，把酒瓶放在自家邻居手上，之后一直盯着大厅一侧的三角琴。“有些惭愧，我还想说送你这本关于琴者的书呢。”

       艾瑞克接过去。《金色之梦》，查尔斯·泽维尔著。“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他抑制住兴奋的心情，“你是作家？”

       “是的。”他说，“也许比不上你原有的那本书，不过希望你喜欢。昨天有个路过的老太太告诉我，你很喜欢看书。”

       “她们还说什么了？”

       “鲨鱼先生！”他露出两只尖尖的小虎牙，咧开了嘴。“鲨鱼先生！”

       艾瑞克用书按住胸膛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 *

 

       夏天过得这样快，秋天又来了。艾瑞克的房子里，最近多了一位十分聒噪的家伙。

       你要懂得作家总是些怪胎，但查尔斯绝对怪得可爱。他会在某个周六日的下午，穿着睡衣，戴着眼镜，头顶着鸟巢一样凌乱的头发，急促地敲着他的门。抱着小提琴的他请求房子主人为他伴奏，而钢琴教师从来不会拒绝这个机会。“我的朋友，我的灵感都往你这里跑啦。”他总是这么说，然后在两人合奏到一半、艾瑞克在琴谱后不知所措地想着该看琴锤还是他的手指或者动作时，查尔斯便搁下小提琴，冲到笔记本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艾瑞克不知道自己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他从来不知道有人能够轻易打断他的演奏而他只是无奈地笑着。

       到了晚上，钢琴教师会给这个黑眼圈的家伙送上一杯卡布奇诺。

       “谢啦！”他嘬了一口，手指在键盘上继续飞舞，“你煮卡布奇诺真是越来越在行了。我从来不知道德国人能煮这么棒的……”

       “还不是因为你。”他的邻居接过那只小小的陶瓷杯，把它泡到水里，然后趿着拖鞋拖着长毛衣走上二楼去，“我得睡了，你今晚要通宵吗？”

       “啊，”他含糊地说，“鉴于我的缪斯都往你家柔软的沙发跑，我就不回家了。”

       “记得锁门。”艾瑞克爬上几级后又把头探下来说，“大作家，写完马上睡！记得刷牙！”

       “啰嗦！”

       艾瑞克想到了鸠占鹊巢这个词语。

 

       * *

 

       有好心人为查尔斯搭建了一个在线论坛。很多书迷喜欢在那交流各种琐事，而大作家偶尔会登录、与书迷们做些互动，但总是忘掉自己的密码。

       “很抱歉，我亲爱的读者，我前几天又把密码给忘了。赶稿呢：(”

       “你这个不高兴的表情图片毫无说服力，”钢琴教师戳着作家笔电说，“不要滥用粉丝对你的爱，要时常回馈他们。你前几天根本没赶稿，而是在跟我下棋。而且下输了。”

       “唉！鲨鱼先生，你真是无趣。要是你是我粉丝，肯定会原谅我。”他说，“你应该看一下我那些呕心沥血的文字。”

       艾瑞克把毛毯从楼梯间扔下去，正好砸到大作家头上。“又在我家搞血字研究，把资料铺得满地都是。”

       查尔斯仰躺着，用毛毯盖住自己的脸，任由那张柔软的珊瑚绒被子从他脚边滑落，软趴趴地落到地毯。接着他用双腿把被子撩起来，神态活像一只玩弄毛巾的猫。“你总是那么慈悲的，亲爱的邻居。”

       “快睡了，我关灯。”

       “榆木脑袋。”他伸了个懒腰，身子深深陷在沙发里，一边看着艾瑞克远去的背影，一边低声骂道。“榆木脑袋！”

       “骂我什么呢？”金棕色的脑袋探出来。

       “我要睡你的床。”

       “想都不要想。”

       大傻瓜鲨鱼先生。

 

       * *

 

       查尔斯出远门宣传新书了，看见空荡荡的大厅，艾瑞克真怀念那个吵吵嚷嚷的声音。

       其实他一直悄悄登上论坛关注读者对他的评价，自己也披过马甲评论过不少，不过始终没有告诉大作家这件事。他的新书如想象中那样受人欢迎。艾瑞克点开一个叫做“查尔斯我好喜欢你的新书啊！！”的帖子，笑得又咧开了嘴。

       这些小姑娘，怎么能那么直接地表达自己对查尔斯的爱意呢。那些文字会看得人脸红耳赤的。他点开一篇名为“X先生的生日快要到了，我们每人给他一句祝福吧”的帖子，果然看到帖子被一堆“我好喜欢你”淹没了。

       他想，反正没有人知道嘛。写写也无妨。

       他模仿女孩子的语气写了两句话。

       “查尔斯，我喜欢你，我爱你呀。”

 

       * *

 

       躺在酒店床上的查尔斯看见论坛消息提醒弹出了出来。他用新注册的、名为“鲨鱼先生”的账号在那片海洋中只回复了他一人。

       “我也是。”(Me too.)

        * *

        

        艾瑞克害羞地低下头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