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杂谈@tubytuby (黄大管)

【EC】出柜<中>1 | Coming out

梗概:查尔斯是当代有名的心灵感应者&生物科普作家,艾瑞克是对变种人存在颇有微词的怀疑论者。在这个普遍接受LGBT存在的社会里,变种人成了另一种“同性恋”的存在。两人在变种人问题上持相反的态度:查尔斯乐意接受这个身份,而艾瑞克则认为他小题大作。正如艾瑞克所说的:如果要承认自己是变种人,就像过去出柜一样困难。

续前篇 出柜<上> 


----正文----


高峰期已过,就餐的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各个角落,安分守己得像分子模型的一个个原子。不过亿万年前的原子们要是这样老老实实,可没有现在的人类,也没有现在的他。

只需要一个偶然,生命就出现了……突变亦如此,他从来没有否认过它们出现的可能性。漫长岁月中多的是发生突变而无法存活的基因,如果人类继续按照对待蓝眼睛、金发等基因的态度——以符合人类审美作为基准,或仅仅出于个人意志试图成为上帝,其后果极具毁灭性,历史上有过如此悲剧。正因如此,变种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身份。

时钟指向九点。这是个谈话的好时段,酒店人数不多不少,既能保障自身安全,也可拥有相对的私密空间。艾瑞克挑选了一个临窗座位,喝起了咖啡。最近他太容易走神了,脑袋总是塞满各种古怪的感觉。

尽管想出了自认为绝妙的对策,但他没信心确保计划会顺利进行,因为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直面一位"心灵感应者"——是的,他一直都在网络世界纸上谈兵,那些拙劣的戏子并不值得他亲自出场,但对方既然挂上了科学的旗帜,他总不能袖手旁观下去。即便失败,他就权当收集信息好咯?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在昨天的演示视频中,泽维尔展现出阅读实验对象瞬时想法的能力,展示结果基本是一句话或几个词组,也有一幅画,一段音乐。这些内容太过简单,这意味着对方将拥有非常大的作弊空间。艾瑞克的初步想法是,让泽维尔接触庞大、横跨各领域的复合内容,如果他真的能够读解他人的想法,那么语言障碍并不会影响输出的内容,至少对非抽象事物的表达或是自成体系的数学是如此。他手中的王牌——他母系家族的犹太人背景让他熟知意第绪语,而他也可以确认查尔斯·泽维尔连这门语言"你好"都不会说。

十五分一过,艾瑞克对泽维尔的印象又下了一个台阶,分针再摆过了二十分钟,该印象就如暴风雪过境,从清凉的十六度垂直下降至冰点。他不只口若悬河,更是个不守时的家伙。

不,或许是他自作多情了,泽维尔那种人怎么屈尊纡贵,接受一个陌生人的质疑和挑战呢?说不定他就是那种看见弹出框就狂点确定的糊涂鬼,根本不会在意邮件里的提示内容呢。

半个小时分分秒秒的试探和忍让落了空,艾瑞克不再等候,往两姐弟落脚的酒店走去。爱玛幼稚天真,不时胡言乱语,可起码她懂得什么叫做尊重。

他给玛格达打了通电话,结果只得到一个冷淡机械的女声,也许她已经和孩子们出发前往死亡谷了,这是阿撒佐此前一直嚷嚷着要去的地方。酒店前台下一秒就给了他肯定的回复:原房号的住客已经结账离开了。

艾瑞克略带遗憾,转身向大门走去。他打算缩短行程,明日清晨就启程回家。

"你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在人们低语、行李箱滚轮拉拽大理石的摩擦以及行李架金属的颤抖声中,艾瑞克的耳朵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女声,是昨晚站在泽维尔身边的赌徒女子。一阵厌恶的情绪突然从心底冒出来。

"现在已经是十点钟了。说好哟,等会汉克一来我们就动身,我才不管你呢。"女孩中指上的银色指环闪闪发光。不知道是艾瑞克的错觉还是内心太过愤怒,他竟感觉到金属下砰砰直跳的脉搏和欢悦的情绪。至于她身旁较为年长的男人则把玩着手边那只钢笔,那动作异常轻佻,看得艾瑞克像只暴怒的缅因猫,头顶到尾部都是炸起的灰色长毛。

适才熄灭的火苗因为这一幕又重燃,他的心脏因为狂怒而加速,血液冲上脖子,脸部热得通红。他攥紧拳头,压抑住心中的非理性情绪,大步迈向那对闲聊中的兄妹。

"你好,"他非常有礼貌地站在那张桌前,松开咬紧的牙关。他全身血液沸腾不止,脚后跟和脚趾尖的每一寸神经似乎化身鞭子抽打地面。"我是昨晚给你写邮件的艾瑞克·兰榭尔。"

兄妹对望了一下,脸上满是疑惑不解的神情。年轻的女子随后以一种淫亵的目光打量他全身,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最后直视了他三秒。

"你们认识吗?"

"请问……?"

兄妹同时抛出问句,不过所指对象并不一致。

"是你的前男友吗?"虽然声音很低,但艾瑞克读到了她的唇语。"但你能有真正的男朋友一点让我足够惊讶。不会是炮……”

"不认识,"泽维尔眨了几下眼睛,先低声回答了身旁的妹妹,在桌底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好,但我确实不认识你。"

"我的名字是艾瑞克·兰榭尔。"

"对不起,我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我昨晚给你发了一封邮件, 我确信你阅读了,并给我返回了已读回执,但你没有如期赴约。"

"抱歉,但你可以坐下再说,"泽维尔探头出去,"你似乎挡住后面那位女士了,她的行李箱无法通过。"

艾瑞克盯着泽维尔恶狠狠地坐下,椅子脚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摩擦声,足见这位陌生人来意不善,而对方不知所措,红茶杯挪到嘴边又放了下来。靠墙一侧的女子显然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她用橡皮筋把蓬松的金发迅速扎了起来,擦了擦额边的细汗,紧接着把手边那个鼓胀的牛皮笔记本不情愿地递给兄长,拔起餐桌上的宣传单张,扇了又扇。她嘴里嘟囔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我确信今天没有安排任何的会面,也许是我秘书安排不当。今天是我的休假日。"泽维尔越过桌面的假花摆设瞄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翻弄笔记本,又点开了手机,"我的私人邮箱里确实没有署名'艾瑞克,兰榭rrr……'"

艾瑞克皱了皱眉头。

"兰榭尔。"

"嗯",他带着一脸歉意,“艾瑞克·兰榭尔的来信。"

"我发的是你的工作邮箱。"

"你是说书本末页印刷的那个吗?"他又用食指敲击着屏幕,"如果不是,我既然读过肯定会马上回复你的。”

"正是书底那个。"

"先生,恕我直说,你的行为非常粗鲁。"女子长呼一口气,开始为她的兄长辩护。"查尔斯不是二十四小时盯着电脑屏幕给你们回信的。那是个面向大众的工作邮箱,说句难听的,查尔斯爱回就回,不爱回就不回,是他的自由。如果你只是他的读者就应该熟知这一点。你没有知名到人人皆知的程度,不要理所当然觉得每人都该遵守'有问必答'的游戏规则,先生。"

艾瑞克太阳穴边的血管砰砰直跳,这张桌子旁的三人又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她托腮看向墙边,拼命翻着白眼,泽维尔还在翻信件,而他却该死地盯着那支被泽维尔手指骚扰完的钢笔。

这令人很不爽,但她说的确是实话。他以为网络上自己的名号足以引起对方的关注,却根本没有想过生活节奏和工作领域与他截然不同的泽维尔根本没有必要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他的做法没有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也许他才是那个鲁莽且自大的家伙。虽然他的确在邮件中明确告知对方,如果不同意请勿返回回执,当然,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他也无谓解释。

泽维尔一直皱着眉头,试图回想昨晚的事情。

"呃,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高大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很明显,这是查尔斯的学生汉克,艾瑞克在昨天的演讲上见过他。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瑞雯,查尔斯?这位是——?"

"完全没有,来得刚刚好。"瑞雯站起身来,把座椅挤到身后,绕过查尔斯走出过道,"我想我们这儿的讨论,"她加重了语气,"告一段落了。来吧查尔斯。"

"他是谁?"

"这不太重要。"

"感觉在哪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

瑞雯走在了前头,欲言又止的查尔斯最后在她的催促下将红茶一饮而尽,加入那对年轻男女的行列中。他离开凳子前向艾瑞克礼貌地点了头。

服务员走近收拾餐具的时候,整个世界瞬间晃动起来……艾瑞克又与往日一样头痛剧烈,只想窝着蜷缩在软绵绵的被窝里。他揉了揉太阳穴,阵痛消失了,但古怪的念头没有停止折磨他。他刚才居然想象,如果他的牙齿足够结实,脸边镀金的铝合金窗花会被他咬断碾碎,吞入腹中。

见鬼,如果他是个变种人?艾瑞克按下房间门把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埋入枕头里。


* *


查尔斯很少使用社交媒体,他的个人账号基本由团队管理,如果他心血来潮想要发个图片,恐怕还得向秘书询问他的账号密码,这真是有违传统心灵感应者全知万能的形象哩。家里丢失的袜子、躺在沥水架上的脏碗碟也许很乐意充当污点证人指控查尔斯·泽维尔不是心灵感应者。要是力求记得每一件事,那么公众对心灵感应者真是太严格了,查尔斯打了个寒战。他只能解释自己的大脑是外星人植入的生命体,由此能解释为什么那么多的信息都像清空回收站一样没了个影子。一切都是地外生物的阴谋。

"法官阁下,我要反对!"他总是在家里化身各个角色,发挥着表演才能。他时常庆幸公寓里只有他这么一号人。

要不是汉克提到艾瑞克·兰榭尔在社交媒体上的热度,恐怕查尔斯也不会动登陆账号的念头。也没什么意外,就是密码错误罢了。

瑞雯一路上嘲笑他是个老古董,拜托,他可享受网络给他带来的便利,他只是不喜欢社交媒体的文化氛围。碎片化的信息只会让每天沉浸其中的人们语言退化而不所知,相比之下,单一领域的论坛虽然稍显笨重,可是奖赏机制也相对合理。他知道这点就连熟悉互联网的汉克也不同意,就尚且当作他本人的偏见吧。

"别在路上试密码了。"瑞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就没见你成功过。"

"嘘!我快在我的搜索引擎里找到了。"

"停下吧,你的脑子不是大型计算机,过载也不会有提示灯变红的!"

查尔斯把手机塞进裤袋,嘴里继续嘀咕着密码的排列组合。他曾经想过钻进汉克脑袋里寻找有关密码的记忆片段,但这样的请求实在太傻了,自然赐予珍贵的突变不该用在这种琐碎的地方。

他很快发现艾瑞克对他的吸引力远大于那部接近两小时的特效电影。等候电影开场时他坐立不安,就像重返学生时代,那会儿他总是在等候实验结果途中被同学以及理智拉去吃饭,但这要比吃饭还煎熬。广告时间太短太吵,而艾瑞克写的东西又太长,看得查尔斯眼睛快要瞎掉了。

这位读者对他的要求真够严格,除了意料之中的原文内容,他还必须阅读几份与他领域不太相关的论文和科普文章,而他偏偏没办法跳过这一步骤,因为原文引用了相当多他未曾听闻或深入了解的理论。神圣的飞天面条神呐,救救您的子民吧,看看这行文中不断冒出的上标方括号,几乎占了半个版面的脚注,他几乎要晕厥了。

查尔斯赶在影厅关灯之前统计了整份文章的字数,眼珠子都快兜不住了。他当真没见过如此自负的人,对方要求一个处于休假状态的人当晚阅读如此大信息量的文字,次日还要接受他高强度的实验。此外,回到他所写的内容本身,实验涉及范围太广,实际操作会有难度,不知道该说他野心勃勃勇气可嘉,还是该说他脱离实际一厢情愿呢。

即便是严厉的读者,面对新浪潮电影也得甘拜下风。这部片是瑞雯的至爱,每次电影节重映必定捧场,查尔斯为了应对瑞雯的追问,曾内疚地窥视导演的大脑以寻找答案,结果被轰了出来。"要感受,不要试着分析。"他得到这样的启示,却丝毫没有长进。

趁着女主角向前男友坦诚自己被黑帮追杀,镜头移到顶层小屋的尸体时,查尔斯扣下了汉克的手机,借尿遁跑了出来。就让瑞雯和汉克过个二人世界吧,他这个电灯泡还是适合坐在外头昏暗的角落,继续了解那个男人与自己会面的意图。

查尔斯暂且抛开那些阅读材料,点开了艾瑞克的个人主页。

真令人……惊异?首先是主页的更新频率——这位大学教授每天花费不少时间在这片虚拟的土地上耕耘,部分文章的发布时间更指出,他是一个精力过分旺盛、不注重规律休息的都市人,这就不难理解对方那套穷追猛打的操作了。不知他的学生会不会在期末感到窒息。

整个版面充斥着诸多对变种人,尤其是心灵感应者的口诛笔伐。"我对变种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查尔斯模仿起那个男人的声音,开始读博文,"如果他们正如游行口号所说的'变种人与他人无异',那么没必要特别争取什么。在我看来,他们的地位已经很高了,但他们总是要求得越来越多。我没看到他们试图融入社会的努力。"

这种口气相当令人不快,他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他的傲慢在于愚昧无知——对少数群体生活境况知之甚少的人,总是用臆想的美好填补实际丑陋的的大片空缺,试图替他们代言,试图剥夺他们发声的权利,用自己思考的方式定义他们的存在。他的祖上也曾是受压迫的一员,而他为何仍不懂这个道理?

"查尔斯,查尔斯,查尔斯?"

被唤作名字的人吓了一跳。"汉克!我被你吓到了。"

"刚开场不久你就说手机没电,借我手机打电话。但是你一直没有回到座位上,所以我出来看看。"

"唔,我下午有点事,"他把手机塞回汉克手里,"你跟瑞雯去玩吧,不用管我了。"

瑞雯也冒出来了。"我就知道这个笨蛋会趁机溜,"她把汉克扯回影厅,"但你跑不了,汉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查尔斯算逃过了一劫。

回到酒店房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继续阅读那几份令人头疼的材料。由于事先了解这位教授对变种人的负面态度,查尔斯对他提出挑战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对他产生了些微好感。撇除他对变种人的傲慢,他严谨的学术作风值得称赞,而少有且有趣的挑战内容更是让查尔斯难以拒绝。

此外,作为一个变种人,查尔斯也十分想和反对变种人群体的人面对面交谈,了解他们真实的想法和各种情绪。

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想看看这个傲慢的人如何自打嘴巴。瞧瞧,查尔斯当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心灵感应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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