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伦生

控制室中央的时间转子渐渐停了下来。在逐渐平息的机器轰鸣声中，博士走到了控制台的另一边，拉下了把手。TARDIS平稳地降落在中央公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而她着落时扬起的风和发出的呜咽声并未引起路人的注意。一群靠近TARDIS的灰鸽继续啄食地上的玉米，在地上蹦蹦跳跳，而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则无意识地绕开了这台特别的机器。

门外是2004年5月8日的纽约。博士不清楚TARDIS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他只知道这里或许需要他。

博士把扫描器拉下来，透过TARDIS顶端的摄像头看着门外陌生而熟悉的城市——远处的克莱斯勒大厦依旧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亮光，如同天使攻占曼哈顿之夜，它也在艾米夫妇选择自杀制造悖论的大楼远处亮着金色的光芒。

“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博士把扫描器放回原位，自言自语地说道。控制室中央的绿光闪烁了几下，博士便突然抬起了头。

“它。”

“它？”博士对这个词疑惑不解。

那本早已知道结局的书静静地躺在楼梯旁的凳子上，博士转身时扫了它一眼，发现书的最后一页飘在了地上。他走下楼梯，捡起这珍贵的一页，并细心地把它夹在书本原来的地方。而此时，扫描器中的镜头已经对准了一位红发女性，她正专注地用画笔描绘她的世界。画纸中央是一抹美丽的淡红。

“出去走走吧。”他说，“是时候开始新的旅程了。”他把书放回书架上，手指轻轻划过书脊。

“Y-”

“A-”

“N-”

“A-”

屏幕上陆续出现了四个字母，但它们很快连同博士的关门声一齐消失了。这四个字母的背后是一种孩童的怯意，剩余的则是对长者的尊敬和对未知的好奇。

TARDIS并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息，但对方这种表达方式却不得不让她警觉，毕竟上一次出现“YANA”的时候整个地球正陷入苦难之中。TARDIS很快把刚才绕过自己的两个男人列为搜索目标，而那个戴眼镜的大眼睛男人则是重点对象。博士的老女孩没费多少时间便已找出他的上百个假名，包括丢弃的，正在使用的，以及即将出现的。每一个假名背后的故事都与一项影响人类未来的创举有关。

而现在，这个人的名字叫哈罗德·冉。

“THE MACHINE.”那个孩童终于对长者说出自己的名字，它表示身份时甚至摒弃了之前的怯意而取之以骄傲。

TARDIS开始过滤掉一大堆鸟雀的图片，转而注视博士，注视它，注视他，注视这一段历史。

她很喜欢这个调皮的孩子。

* *

博士关上两边的门，摸了摸内口袋里的一把起子和一副老花眼镜，走向公园。

中央公园的未来是一个时间定点，一个博士无法重写的过去。这些年来公园的景观没发生多大变化，就连那些小细节也惊人地一致。在那块曾与艾米共坐的大石旁，几个小孩正在水边玩耍，头顶的阳光就如当时一样灿烂。一对情侣正借着大石的坡度背对背坐着，女孩甚至阅读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野餐的篮子就放在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个地方离TARDIS已经挺远了，但当博士回望的时候，他却发现TARDIS也一直看着他，而这种眼光自最后一次时间大战后再无出现。博士记得，那时的他正背着“时刻”远离她，胸腔里满是愧疚和不安。不过这一次TARDIS不但在注视着他，更是注视着他以外的某种东西——那种姿态像父母之于孩子，老师之于学生，或是其它更复杂的关系集合物。博士相信这特别之处便是TARDIS抵达纽约的关键。

“妈妈，为什么？”博士向着声音望去，一个金红色头发的小女孩拿着一本童话书坐在她的小竹箱旁，“巨人为什么要死？”

“因为巨人老了啊。”她妈妈蹲了下来，坐在小女孩旁边。

“但有些人没有老就死去了啊。”她歪歪小脑袋。

“大家都会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离开世界。”

博士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那副滑稽的圆框眼镜放在鼻梁上。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博士，别再寂寞。”

博士开始沿昔日原路线返回。他的黑色皮鞋先踏过白色长弓桥上的木板，接着便带他穿过罗利最后一次走过的拱廊，停在贝塞斯达喷泉旁。喷泉中央的天使雕像正盯着他。最后他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在林荫大道里找到那排长凳，并在第三个位置坐了下来。他就是在这里读完了艾米写给他的最后一页。

他这时想起扫描器上的那张画，便站起身来抚平裤上的皱褶，向着海滨走廊走去。对于周六来说九点这个时间也许太早了，只有几位跑步和遛狗的人偶尔经过这条路。那幅画的主人有一头美丽的红发，在黑色的铁栏边显得十分显眼。博士在离她不远的长椅上坐下了。

他原本只打算看看这幅画，没想到旁边的对话却让他感兴趣起来。

“这到底怎样阻止恐怖袭击？”

“在我教会机器识别坏人前，必须让它了解普通人。”

博士听到回答后睁大了眼睛，TARDIS复杂的注视在他脑里一闪而过。他捡起椅子旁一张废弃的报纸（感谢流浪汉！），轻轻地弹了弹它，张开后把自己的整个上身都藏在里面。那张皱巴巴的纽约时报外面露出了两条腿和八根手指。

当然，在了解机器功能后博士没有忘记用音速起子作点手脚。要知道，他的人类身份太多了，他可要挑个最喜欢的。在眼镜先生向金发男人演示机器的功能时，博士很快给自己编了一个“普通英国佬身份”：John smith，爱好足球（football，博士高亮了这一点），蛋奶糊鱼薯条，长颈鹿舞，讨厌苹果……

正当博士痴迷于这小小的游戏中时，眼镜先生的好友抛出了一个问题。

“要教一台机器了解人性中的复杂……我无意冒犯，哈罗德，像你这样内向的人，是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吗？”

他果然没有猜错。博士皱着眉毛点点头，刚才起子意外收到的信息正符合他的猜想。法师当年曾利用大天使网络控制全球，但仍有少数几个地区未受到控制——其中一处就隐藏于纽约城中，它因伪装成控制区域而逃过一劫。当时博士就想，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定是个非常杰出的人才。而最巧合的是，他的名字就叫哈罗德。[1]真是一个意外熟悉的名字呢。

“哦，谁是茉莉·科尔呢？”那部机器的创造者皱了皱眉，很快拿出了杀手锏。博士的思考就此中断。

于是，藏在报纸后的博士从左侧的缝隙中看到精彩的一幕——那个金发男人的目光闪烁，甚至心虚地把头侧向另一方，还用手摸了摸人中！真是绝妙的反击。

“它通过观察所有人来学习。”哈罗德骄傲地说。

博士开始知道为什么TARDIS对这台机器这么感兴趣了。

[1]法师当年借助大天使网络催眠英国人，并以Harold Saxon的身份成为英国首相，继而统治全球。